2006年1月4日,星期三(GSM+8 北京时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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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我是一名刑满释放人员,在监狱里灰心丧气过,是一位警察无微不至的关怀使我重新树立了对生活的信心。现在我们俩都生活得十分不错,想通过《浙江法制报》来表达我们对这位民警的感谢。”2005年12月27日下班前,记者接到了这样一个电话。
打来电话的这名男子名叫刘建军,衢州江山人。1983年,他和郑金龙因流氓罪被捕入狱;多年来一直默默帮助他们的,正是当年亲手将他们抓捕归案的民警朱元庚。
电话像是个巨大的问号,记者急于拉直。元旦前夕,记者到了江山市,见到了刘建军和郑金龙。他们平静地回叙往事,可记者分明感受到他们内心澎湃着的激情——

亲手抓我的人,恩重如山啊
本报记者 汪嘉林 文/摄

  法律就是法律,没什么情面好讲
  和刘建军约好见面的地方就在江山市公安局门口。除了因为这里离他家比较近外,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里给了他常人无法理解的感受:“这扇大门我已经进进出出过不知道多少次,可每次看到‘江山市公安局’的牌子,还是会有些紧张。一种很复杂的感受。悔恨?激动?感谢?呵,天晓得,或许是多种感情混合在一起。”
  时间正值中午,刘建军想借此机会请朱元庚吃顿便饭。在公安局门口拨通电话,费了一番口舌,可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:“我都出来10多年了,他去年也退了下来,金龙今年4月也已经释放,按理说不必再避这个嫌了。可他从来没让我掏过一分钱,这次又是这样。他让我们先吃,他要在食堂吃完饭再过来。”
  于是,记者和刘建军、郑金龙在江山市公安局街对面的小饭馆里吃了午饭。席间,刘建军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和郑金龙的过去。
  其实他俩并没有血缘关系,是1983年入狱后才相识的,最后成了亲密无间的好“兄弟”。
  “我爸参加过淮海战役,是南下干部,上世纪80年代时官儿当得挺大。我一直都有恃无恐,进派出所或被拘留几天,都不当回事。所以那次入狱时,虽然被判了7年有期徒刑,我也没当回事,想当然地认为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。”刘建军说。
  也正因为这样,刚刚入狱的刘建军改造得并不积极,有时候还要违反纪律。
  正说着,朱元庚在食堂吃完饭过来了,他接着刘建军的话茬说:“当年的建军我真是太了解了,就仗着他老子的权力在社会上为非作歹,三天两头被‘请’到派出所。我知道,即使进了监狱他也还是希望借助父亲的力量把他弄出来。但法律就是法律,没有什么情面可讲。以前只是拘留,是因为他犯的事儿还没有到判刑的‘档次’,并不是靠你父亲的‘面子’。”
  但在朱元庚看来,各种处罚只是一种手段而已,目的还是要让这些人能彻底醒悟,充分认识自己身上的罪行,从而不再危害社会。“我们警察不能将犯罪嫌疑人一抓了事,还要从维护社会稳定的角度出发,帮助他们认识自己。”抱着这样的想法,在刘建军入狱后不久,朱元庚开始和他书信往来。

  毛巾和牙刷,都是很好的教育工具
  “收到朱所长的第一封信是在1984年的秋天,农场里的树叶已经枯黄,让人感到很凄凉。虽然他在信中只是阐明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么一个道理,让我不要心存任何幻想,但这封信仍然暖到了我的心窝里。”刘建军告诉记者,那时他已经服刑1年,事实已经让他明白,这一次父亲的“面子”不管用了。
  “服刑期间,家人已经很少和我联系,父亲认为我是个不孝之子,即使出狱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。可朱所长却告诉我,虽然以前我走了弯路,但只要积极改造,出去之后照样可以活得很好。”虽然朱元庚和刘建军之间的书信往来并不是很频繁,但几年来一直坚持不断。
  1985年的一天,朱元庚特意到监狱去探望服刑中的刘建军,送去了牙膏、牙刷、香皂等生活用品。“收到朱所长特意送来的这些东西,我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,手都激动得发抖。我当时是有罪之身,而朱所长是一个警察,原本应该是水火不容的,他却如此开导我、关心我……”刘建军说,这次探望让他记忆深刻,也让他痛下决心走上新生之路。
  可他不知道,这次探望也来源于一次通信。
  “那次,从刘建军的来信中我得知他在里面缺少生活用品。嘿,这不又是一次很好的教育机会吗?我应该给那些普通的生活用品赋予一些新的含义。”朱元庚第一次讲起那次探望背后的故事。
  于是,很少逛街的朱元庚开始在江山各日用品商店里寻寻觅觅。“很多天过去了,我还是不知道买什么好。说来也巧,一天早晨洗脸刷牙时,我突然意识到,这不就是生活用品吗?而且意义还非常好。”朱元庚这样解释——毛巾可以擦净劳动的汗水,牙刷和牙膏可以刷掉曾经满口的脏话,香皂则可以洗净一身的罪孽。
  突发灵感的朱元庚等不及邮递,第二天就出发去杭州,要将这些有特殊含义的生活用品亲手交给刘建军。
  在朱元庚的一次次鼓励和帮助下,刘建军在狱中连续4年被评为劳改积极分子,9次得到表扬证书、记功证书。1989年12月24日,对于刘建军来说是个终身难忘的日子,因为就在这一天,他因在狱中表现突出被提前释放了。
  “回家是开心的,但没过多久我就发现生活远比我想像的要艰难。虽然已经刑满释放,但我在别人眼里似乎仍是个罪犯——没人愿意和我亲近,没有单位愿意要我。工作成了问题,生活也成了问题。”刘建军告诉记者,就在这时,朱元庚再一次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。
  (上接第1版)然而,朱元庚对此却说得十分淡然:“其实我也没做什么,无非就是帮他找了个工作,找了个对象。在社会上,这些归正人员或多或少总会被歧视,应该帮帮他们。”
  刘建军告诉记者,在朱元庚的介绍下,他到江山荣光织造厂做了一名保安。工作有些起色后,朱元庚又给他介绍了女朋友,就是他现在的妻子毛香友。“我现在已经自己开了一家公司,经营得非常不错。儿子都10岁了。”刘建军说。

  跑出来的感情,跑出来的希望
  对于郑金龙而言,朱元庚的意义更是非同寻常,那是个给了他重生希望的人。
  1983年,才18岁的郑金龙因一时冲动打伤了人,被判了无期徒刑。刚知道判决结果时,郑金龙简直绝望了:“还不如给我个死刑呢。我是个有理想的人,不能在牢里关一辈子啊!”
  在监狱里,他自杀过两次。“让我重新对生活树立信心的,正是朱所长的援手。”郑金龙告诉记者,他刚出生时父亲就去世了,是母亲一个人将他和姐姐抚养成人。1983年他被捕入狱时,姐姐早已出嫁,当时已经60多岁的母亲顿时没了人照料。“我不知道要在监狱里待多长时间,可能是一辈子。”对母亲的这份牵挂,越来越让郑金龙心神不宁。
  “我也是从刘建军这儿听说郑金龙的母亲没人照料。为了让他能安心改造,我就有空多往他家跑跑。”朱元庚说。
  朱元庚的这些“跑跑”,郑金龙都记得很清楚。
  有一年冬天特别冷,郑金龙家的房子又年久失修,处处都漏风,所以他特别为老母亲担心。他正担心着呢,却收到了母亲请人代笔的信。“当时,妈妈告诉我,朱所长担心她经不起风寒,一边将她接到自己家中暂住,一边又自己掏钱让人修补我们家早已破旧不堪的房子……”
  “有这么好的警察在殷切地关心着我,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改造呢?”去年4月,郑金龙由于表现突出被提前释放。可回到家却发现母亲去世时留给他的房屋已被姐姐占了。
  “这可怎么办?要是没有这房子,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。还是像以前一样,靠武力解决问题?不!不能再这样了。”走投无路的郑金龙找到了朱元庚。
  “他姐姐的做法显然有问题,把他最基本的生活资料都给剥夺了。”朱元庚一边为郑金龙暂时租下了一套房屋,一边通过街道和社区积极做郑金龙姐姐的工作。
  “原本一场官司马上就可以解决问题,但如果打官司,姐弟俩的情分就完了,毕竟姐姐已经是他惟一的亲人了。”接下来,连续3个月的走访,朱元庚终于说服郑的姐姐,同意将属于郑金龙的那部分房产折成现金付给郑。
  “这个忙原本帮到这儿就已经算是非常圆满了,可朱所长还为我申请了一套廉租房。今年3月,我就可以搬进这套两室一厅的新房子了。”郑金龙兴奋地告诉记者。
  
  记者手记
  干了30多年公安工作的朱元庚,2004年刚从江山市公安局副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。从森林派出所民警到城关派出所所长,再到后来的公安局副局长,他走到哪个集体,哪个集体就会成为“破案先锋”。
  江山市公安局现任政委姜文龙,是朱元庚的老部下了,对于老领导这么多年来一直帮助两个服刑人员,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。他说,传统观念都认为罪犯和警察是对立的,可朱元庚却常说,警察和犯罪分子作斗争并不是最终目的,最终目的是维护社会稳定。“作为一个人民警察,不能歧视任何人,这其中也包括罪犯。只有从生活上、精神上关心他们,才能使他们安心改造,从而不断削减社会上的不安定因素。”
  而刘建军的妻子毛香友的话,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朱元庚这种关心的现实意义。她说:“我们家建军已经出来10多年了,朱警官还是对他有些不放心,隔三差五地就会来我们家,给他敲敲警钟。刚结婚那会儿,他还是个只管自己、不太关心别人的人。但这十几年来,他的转变真是太大了。有人碰到困难,他会学着朱警官的样子去帮助别人,今年他还为希望工程捐款了呢!”